三板油骤然一愣怔，继而“扑哧”一声冷笑：“球！落家凤凰不如鸡，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也不是那省油灯儿！不过，家伙什儿的置办，不只是为了金侉子，煤侉子也凶凶的厉害，就差明火执仗地抢嘞！”
“是嘞！这帮侉子们抱团儿不说，还不惧死”，冯秀才接口说。
“惧死？他们本来就是死人，就算不死，也是朝不保夕的活死人！就这么定下咧！咱就从那一堆死人中，拾掇几个半死不活的活死人给咱寻脉；家伙什儿，咱买，眼下最吃香的，最长脸的，价码最贵的，是仗不是仗，先有好作杖，狗球日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当年朱管教常这么啰啰”，三板油咻咻然叨说着，合腰抓起“东风”卷烟，捻取一根叼在嘴上......
大老王忙不迭寻划了火柴，戳递了去，急急切切问：“俺嘞？”
三板油嘬点着烟卷，剜瞟一眼大老王，没好气呼哧道：“还用问？狗球日的，侉子是侉子，你是你，咱看看谁手脚快？是你这地头蛇，还是那外来的侉和尚。”
大老王手冲地一抖，一扔火柴梗，嘴一咧，瞅着三板油：“嘿嘿，命里有五升，不用起五哽；命里二升半，累死也扯淡。不说那丑俊，说那好命吧！外地的和尚会念经？嘿嘿，秀才兄弟的话啦，俺占地利人和的咧！好赖不说，俺是坪道沟的女婿嘞！加上俺那半个石匠的外父（岳父），只要这金脉敢露它的黑蹄蹄黑爪爪，定是满把手洗脓带泡泡（鼻涕），稳的不能在稳！不过呀，三子，这...这一天两元票子，还...算...算话不？”
三板油瞅剜着大老王，“噗”一口烟，一正身子，左手插入上衣兜衩衩捻摸出一叠大团结顺势斜举起，手腕子一扭摆抖瑟得“哗哗”作响：“不算数老子是驴揍的！先拿一百活动经费，回去给老子海请人吃酒，扎楞起驴耳朵、嗅嗅着狗鼻子给老子好好嗅寻去，工钱回来结，按天算，不分公母，活人少不下死人钱。”，话音一落，手一扬，花花绿绿的票子如蝴蝶般翩翩起舞旋荡悠悠然落下......
大老王左顾右盼心脑木木然溜瞅着半炕散落的票子如醉如痴恍若梦中，俄顷，才回过神儿，沉闷闷一声吼：“三子，敞亮，你狗儿的敞亮”，便呼哧着粗气如饿狗抢食般拾掇捡荒了起来，口中兀自含糊不清语无伦次呓呓而语着：“一瓶上好的老白干才八毛，一碗羊杂才四毛，这可是一百呀，真...真...真有这么好挣的钱......”
“日你个灰妈的，谁让你挣嘞？老子是让你请山汉吃酒，瞅空子打问金脉的。敢给老子虚报产量中饱私囊，小心老子和你翻脸，老子可不吃大跃进放卫星那一套，狗球日的！”，三板油瞋目扫瞥着大老王凶酽酽的吼。
“哥呀！用人不疑，用人不疑，不就十张大团结嘛！泼出去的水，管他湿哪块地咧？鼠窜蛇游蛤蟆蹦达到目地就算成，咱要的金脉。再说啦，老王又不是傻蛋，心中有杆秤秤咧，寻下金脉，自然而然就是金矿合伙人，谁和金子有仇嘞？谅一百块，老王会做那雪地藏不住死孩子的事儿？那不是脑袋让驴踢门挤了吗？”，冯秀才心平气和，偷眼瞥着大老王“呵呵”道。
“这王八羔子说球不准！瞅瞅那见钱眼开的球德性。”三板油铮铮着脑袋呼哧道。
大老王发羊羔疯般眨眼之间将炕上的票子悉数搂攥拾捡揣入兜衩，猛一抬头，两眼直勾勾盯着冯秀才，气咻咻汗涔涔问：“咋，还...还给俺入...入股嘞？做...做合伙人咧？”
“狗球日的，发癔症咧？这是寻见金脉以后的事儿，眼下......”
未等三板油凶凶完，大老王失声怪气嚷一声：“俺...俺知道，俺明儿就动身，俺这就安顿去”，“哧溜”一下蹿下炕，门帘一闪摆，便杂乱无章地“咚咚”着如旋风般卷了去。
三板油和冯秀才显然是让大老王这种突如其来的些许仓促、些许亢奋行为震慑的一时不知所措，二人木愣愣瞅着微微抖动的门帘愣怔了半晌，继而同时转脸儿，四目相对......
“钱能使鬼，何况人乎！芸芸众生，谁不为这孔方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钱呐！利邦国，污贤良，御神灵，通鬼气，无翼而寰嬉游江山，无足而步武天地，果真为‘弱志失性’之物。”，冯秀才“嘿嘿”一笑，感而慨之。
“弱志失性！这话对，给这货一千个大子，信不信这货能把他那胖婆姨送俺炕头被窝里上？”，三板油嘴一咧，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祖宗留下的话！死都不怕，还有啥不能做的？什么狗屁仁义礼智信，这道那德的，在票子面前，人人都是摇尾乞怜的狗、没脊梁骨的孙子！若是还龇牙咧嘴冲你狺狺的吠，那是你嫌你票子少，再扔几块肉骨头试试，保证夹着尾巴对你服服帖帖，褪下裤子让它他们含杆儿，他们也绝无二话乐呵的不行，脾性，人的脾性！”
冯秀才“嘿嘿”一笑：“是咧！天有短处，四季轮回；钱有长处，万里通行。哥呀，可咱也不能乱使，九千买田二邋遢那破车马店确实多咧！”
三板油“扑哧”一笑：“多？嘿嘿，眼下下这结论太早！多，咱认命，赌一把，万一赚了呢？”
“赚？这话咋说？”冯秀才惑惑然脱口问。
“田半川、田半川，牛羊满坡芪满山，绫罗绸缎穿不尽，年年挣得银三千。田大豁牙、田二邋遢的爷可是田半川呀！听老年人叨叨，‘土改’没斗出多少就上吊死球咧，当时民兵们祖坟祖屋车马店都挖地三尺寻，可就是没寻下！”
“哥的意思是？这...车马大店...”，冯秀才一眨眼，问。
“说不准，万一埋五尺深呢？咱不就逮着咧！你不是常说‘硬让碰，不让误’吗？钓鱼还得个地龙（蚯蚓）饵，舍不得孩子咋套狼？多出个一两千，就是那饵，就是那孩子，也好应那句老话‘大吃大喝大发财，球毛鬼胎（吝啬的意思）扎不来！”，三板油嘬一口烟，喷喷着烟气定定地说，一副孤注一掷赌徒模样儿。
冯秀才顿时绽一脸桃花，抬右手“刺剌剌”一挠抠后脑勺，“呵呵”着：“俺知道哥有长远打算咧！只是背后挨刀，没防住‘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招啊！”
恰在这档口，一阵喜鹊愉悦的“嘎嘎”声肆无忌惮穿透窗档子那黄黑相间洇洇然如尿漬的麻纸涌了进来，四处弥荡漫溢，如潮水般......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