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月至年月,我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5连,参加了粉碎日军两次大规模的“扫荡”斗争。年1月,我在敌占区武工队,坚持3年打游击,发动群众,搜集情报,消灭敌特。
年4月,回归鲁中军区主力部队。年月,参加攻打王洪九战役2个月,被手榴弹炸伤,住鲁中军区医疗所1个多月。
年8月,我跟随鲁中军区警备2旅,转战胶济路、津浦路沿线,连续解放了临朐、益都、博山、淄川、新泰、章丘、莱芜、蒙阴、沂水、临沂等地,巩固扩大了解放区,迎来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一,怀着杀敌仇恨参军了
我的老家位于山东沂南县一个村庄。我年8月参加八路军时还不满岁,那个年代为什么去当兵?是因为我亲眼所见国破家亡的惨景。
那个年代,日本鬼子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今天在东村杀人,明天又在西村杀人,老百姓整日担惊受怕,地种不成,学上不成,人们纷纷弃家逃难,家破人亡。只要鬼子来了,就把村子里能用的东西抢劫一空,老百姓只能长叹短气,万般无奈,任由蹂躏。
有一次,鬼子来扫荡,年大体弱的四祖母对我讲:“你赶紧逃吧,我不走了,鬼子抓去就是死,我是逃不出去的,没有吃的,饿死也是死。反正就是个死,我不怕。”
在逃难中,我刚出村,鬼子的飞机来了,我立刻爬在豆地里,敌机飞得很低,冲起的气浪吹得豆子摇摇晃晃的,飞机上日军飞行员狰狞的面孔,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不懂飞机性能,生怕被敌人从飞机发现了,下来把我抓走。
我紧紧地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心里嘣嘣直跳。飞机飞走了,总算逃过一劫。面对日寇暴行,村子里男女老少,不管在家里在街巷,都在议论,赶不走鬼子,这日子过不下去。只要是为了打鬼子,老百姓拿什么都舍得拿出来。
有一年,国民党庞炳勋的军队,攻打跺庄鬼子,虽然没有消灭鬼子,让鬼子跑了,但老百姓把过春节的米面拿出来做饭慰问打鬼子的军队。村里人都在说,只要打鬼子,咱过节喝凉水也心甘情愿。
有一次日军扫荡时,从我们村里抓走两个年轻人,当天就在村西北角砍了头。面对同村一起长大的青年被杀,由此激发了我的民族仇恨和当兵热情,我觉着不抗日就没有出路,一定要去当兵打鬼子为同胞报仇。我走上革命道路,受党教育后,明白当兵是为了什么,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
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里,我投奔到抗日救国的滚滚洪流中,用青春和热血,在血与火的战场上,锤炼成长为一名真正的革命军人。
二,一次受了“批评”的战斗
年月初,日军“扫荡”我沂蒙山抗日根据地。我刚当兵,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任公务员,时任教导员李怀德(曾任解放军后勤学院副政委)。我在蒙山独立营营部期间,参加了一场战斗。
我们营奉命由驻地诸满附近村庄移至蒙山东南角的上闫店村。对敌人的这次“扫荡”,我们有比较充分的准备。部队进行了粉碎敌“扫荡”的动员,发了三天的给养,补充了弹药,等等。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在上闫店西北的山岭上同敌人首次交火。天亮前,我们吃过早饭上了山,约在七点左右,从诸满方向来了日伪军约有七八百人,敌人分两路向我们进攻。
此前,营首长研究了这次战斗的打法,在敌人接近我阵地时,营首长叫我去5连传送命令。
我到了5连,把信交给韩指导员,他和连长研究了执行营部命令的战斗方案。韩指导员见我没有走,问我:“小刘,你想跟我们参加战斗吗?”我说:“是啊。”他说:“你跟我吧。”“是!”我高兴地回答。
稍后,敌人向我营的阵地正面发起了攻击,5连随即从敌人进攻的右侧发起了反击。我紧跟韩指导员身后,战斗打得很顺利,我们一反击,敌人马上撤退了。
不一会,敌人轻重机关枪、火炮一齐猛烈向我军阵地轰炸射击,不久,敌人开始进攻了。5连迅速撤回阵地,全营奋力抵抗后,向西北撤进了山里。敌人占领我军阵地后,没有向我们追击。
我随到营部汇报战况的韩指导员回到了营部。李教导员见我回来,第一句就问:“叫你去送信,你怎么参加了连队的战斗呢?”我马上立正,畏惧地回答说:“我错了。以后一定改正。”教导员说:“你这是违反纪律,你知道吗?”“是,是我犯了纪律。”韩指导员急忙说:“这不是他的责任,是我让他参加战斗的,教导员,你让他到我们连去吧。”“以后再说吧!”随后,教导员听取了韩指导员的汇报。我的心里略感宽慰。
在从连队返回营部的路上,我就想到我这样做不对,是要受批评的,我作好接受批评的思想准备,但没想到受到的批评不重。教导员说:“你还站那里干什么,去想办法烧点开水来。”“是,我去烧开水。”我高兴地去烧开水了。
这次战斗打得不怎么激烈,伤亡不大。一是敌人数量尤其是日军比我们多。二是装备就更没法比了,我们全营没有机枪、步枪既杂又 旧,子弹也很少。三是部队刚整编,战斗力很差。所以,一旦交火,我们不敢蛮战。但就我个人而言,却收获不小。营长、教导员分析情况,制定战斗方案我在场,连队研究具体打法,我也在场,颇受启发。特别是指挥作战方面的常识,算是有 过接触了。过去也参见过几次战斗,但这次我收获最大。
这次敌人“扫荡”持续的时间不长,我们营后来打了几次仗,但都打的不是很激烈。
三,到扩军队去
年3月,营里派我到我家乡附近收集日伪军活动的情况。不久就听说,我们有的部队(该部队是原国民党的地方武装),在一些旧军官的带领下叛变了,我军的一部份干部(主要是政工干部)被捉走了,后来陆续返回,主要是一些战士将他们放回,以后,战士大部分也陆续返回。在此基础上,又调来几个连队,成立了新的蒙山支队,朱则民为支队司令员,刘涛为支队政委,下辖三个营。
十几天后,我回到了营里,接到要我去扩军队的通知。
我到扩军队时,扩军队只有刘巨儒等我6个人。经过一个多月的工作,发展到余人,但兵员质量不高,年龄有四十多岁的,也有十五六岁的,都没文化。其中有一名姓邵的,在国民党军队当过排长。此人多岁,鬼鬼祟祟,拉拉扯扯的。
在扩军队时,我和战友经常到村子里去宣传抗战的道理,动员农村青年参加我军。其次,是发动当地人,回到村里去通过熟人联络发动农村青年参加我军。
特派员崔希法同志来扩军多次,听取汇报,了解情况,也专门找我向他汇报。崔特派员介绍我加入除奸网员,我直接接受特派员指导,做反奸工作。
在扩军队,我受过刘副指导员多次表扬,说我任务完成得好,有警惕性。
5月初,我们营5连 , 以连长为首,组织部队投敌叛变。幸好被营部及早发现,5连连长等几个人,包括一名排长及副连长,一名排长和营部的两名便衣被我和战友逮捕,两名便衣立即被枪毙。营部特派员任5连连长,分支书记冯凯为5连指导员。
不久,我们扩军队奉命回营了。有二十几个人被分到5连,其余人被分到4、6连。
营首长同意我去5连的请求。在全连欢迎会上,当即逮捕了混进我扩军队,企图组织我军人员叛逃的那个姓邵的国民党排长。
崔特派员写了一封信,把我介绍给营部特派员张自 强同志(后兼任5连连长)。在5连召开欢迎大会的前两天,张特派员告诉我,后天晚上开欢迎大会,逮捕那个姓邵 的原国民党排长,并要我注意监视。
四,做一名有文化的军人
我来到了部队,在八路军这所大学校里,立志一定要学好文化,决心做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军人。我分配到5连8班,不久被选为班里的学习小组长,协助班长组织班里学习政治、文化,当时连队 每个班都有一名学习小组长。
不久,我就参加了部队第五期整军,即百日大练兵,学军事,主要是学习射击、投弹、刺杀、爆破技术等,学政治,学文化,每天非常紧张,但很充实快乐。经过学习训练, 很快的学到了一些军事、政治常识,学会了八九百字,加上原来自学的,共认识一千余字了。
由于我学习突出,被营部奖励了一支自来水笔,尽管质量很差,却十分稀罕。不仅我们班都争着看,其他班也有人专门来我们班看这支笔。我觉着,一支笔很普通,但为全连争得了荣誉,为自己努力学习增添了动力。从年起,无论在哪个单位,我就拜有文化的战友为师,每天利用战斗间隙,学会4个新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年下来,认了不少字,读书看报没问题了。
我自幼家境贫穷,家里没钱供我上学,有时候路过学堂,我只能羡慕的往学堂里看上几眼。我岁左右就开始帮助家里,种菜卖菜,农活样样都的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代末,我们全家人逃荒到吉林,有一年,我亲眼见到岁的弟弟没有钱看病,没有医学知识养病,死在了东北。这件事给我年少的心灵留下了创伤,我憎恨旧社会旧制度,给我留下了没有文化知识的遗憾。
日军侵占东北三省,迫使我们全家返回山东老家。经济贫困,加上国土沦丧,我岁前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因此,我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在部队里实现了求学求知的愿望。
五,第一次失散
年月底,日军5万余人,对我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一直持续了约有3个月。
对日军的这次“扫荡”,我们部队是有所准备的。进行了动员,作了必要的武器弹药等准备,每人发了一斤馒头。敌人“扫荡”不久,我们就往山里转移,经过一天的行军,黄昏时我们在蒙山东麓的一个村庄驻下。
次日早晨,副班长带我和另一名战士去村南高地换岗。按上岗的次序,我知道我该上岗了,可就是不想起来,好像地上铺草有什么吸引力似的,带班的同志催了好几次我才起来。
深秋的天气,有了几分凉意,我穿好军装,和另一名战士随副班长出了村,向西南走了大约四五百米,上了一个小高地。“真冷啊”不知是谁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深秋的西北风的确有些凉。交接完岗位,我们卷缩在低洼处。“
天亮了,注意东边、南边的情况”副班长叮嘱我们每个人都注意着前方,四周很静,只有西北风的呼啸声和远处传来的鸡叫声。“副班长,东边好像有情况”那位战士不慌不忙的报告。我们立刻睁大眼睛注视着,接着我们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发现,敌人从东、南方向正在逐渐包围我们连队住的村子,敌人的战刀、刺刀映着晨曦闪闪发光。
副班长向村里部队发信号,打了一枪,并命令我们准备战斗。敌人跑步围向村子,向我们的哨位冲过来。顷刻,我们连队人员从村子里跑出来,迅速向西北撤去。敌人从东、南方向我们发起攻击。
我们打了几枪,扔了几个手榴弹。“撤”副班长一面说,一面顺向西北的一条小沟跑下去,我们随后跟上。敌人占了我们的哨位,用火力射击我们,我们只顾拼命地跑。
一起跑了二三里路,停下来缓缓气。看样子敌人没有向我们追击,枪声也稀疏了。那位战士问副班长,我们到哪去?副班长说,部队向西北去了,我们到西北方向去找。
我们走了一段路程,饭没顾上吃,只是爬在河沟边上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水,但它很解渴。翻过几座小山头,爬上了牛皮岭。这是蒙山东麓的一个高地,我们隐蔽在茂密的马尾松林里,监视着山下敌人的活动。这里地势比较高,敌人在附近村庄、大路上的活动都可以看见。
下午,副班长乘我们不备,弃枪逃跑了,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三支枪。我正在发愁,那位战友(因我记不得他的名字,所以只能叫他战友)说:“副班长跑了,你负责吧。”我说:“你负责,我在连队的时间短,还是你负责吧。”他说:“你是学习小组长啊。”我俩让了一阵子,他无论如何也不接受我的提议。我问他:“你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说“等天黑了再说。”
我这小小的年纪(岁),不知道这责任怎么负啊?营特派员曾告诉过我,我们班的正副班长都不可靠,现在副班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逃跑了,我回去怎么向特派员交代?我们连去哪里了?伤亡大小?我该怎么办?忧虑、焦急涌上来,让我坐卧不安,我像个离开娘的孩子,觉得没有了依靠,心急如焚。
副班长跑前曾问过我:“这里离你家多远?”我回答他说不远,他说:“我们把枪插下(即掩埋),去你家躲几天吧。”我不加思索地说:“那不成逃兵了吗?”没有想到他乘我们不备,竟然逃跑了,我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在几棵大树之间徘徊着。看看远处,看看近处,观察敌人的活动,搜索我们部队的踪迹,只听见远处有枪声,看不见我们部队的影子。
突然,我发现在我前边地上有血迹,我约上战友顺着血迹往前找。走了约百米,发现一位着便服的伤者在一块大石头前面躺着。我走近一看,伤者是位农村青年妇女,她看见我们,有些惊慌。我们对她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八路军。"
这地方是我们的根据地,一听是八路军她就放心了。她的小腿被日军打伤,是贯通枪伤,不严重,进口与出口的距离很近,但流了一些血,她面色蜡黄,冷的全身发抖,上下牙齿打的哆哆直响,不断地呻吟。战友安慰她说:“你不要害怕,伤得不重,没伤到筋骨,养几天就好了。”我对她说:“给你点布,你自己包扎吧。”她说:“我怕疼,还是你给我包吧。”我从背包里取出洗好的一件破上衣,撕下一块,递给战友,他按平时学的包扎方法给她包好。她说:“我没等天亮就叫鬼子打伤了,一天没吃,没喝,又饿又渴。“
这让我们很为难,因为我们有规定,没有命令不准动备用食品,我略加思考后,决定给她一个馒头,我只有四个,战友提醒我说:“这要挨批评啊。”我说:“是啊,可救命要紧。”前天下午,每人发了一斤馒头,连长规定,没命令不准吃,我们饿了大半天也没敢动,可是救负伤老百姓的命要紧,我怎么能不给她呢。
太阳要落山了,周围的枪声慢慢停了下来,山村里的敌人也陆续回去了。我让战友扶着伤者,我在前边,向山西北角一个村子走去。
在路上,我们又碰到了两位掉队的战士,都是蒙山支队的,一个是我们连一班的,一个是兄弟连队的同志,他们也是早晨被敌人冲散的,部队到哪去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互相介绍之后,他俩想和我们一起行动,此时,我们已经是四个人、五支枪了。
在我们接近一个村子时,村里来了三个人,说是来找这位伤者的。我们停下来,其中有个年轻人,可能是伤者的亲人,伤者向他介绍了我们给她包伤,自己舍不得吃的馍馍给她吃了,又扶到了这里,年轻人没说话,跪下就给我们磕头,我们拉起他,他一直在向我们道谢,我说这是八路军应该做的事情。他对伤者说,白天鬼子在村里,我不敢来找你。
我们一起进了村,迎面又来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首先问:“伤的怎么样?”伤者一时说不出来,另一个人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村长。”伤者说:“幸好,我碰到了这些八路军同志,给我包了伤,还……”
村长说:“谢谢八路军同志们。”村长接着问:“你们准备到哪里去?"我们告诉他,我们是和部队失掉联系的,要去找部队。村长说:“先到村里吃点饭,打听一下再走也不迟。”他带我们进了村。
这村子约有六七户人家,房子让鬼子烧了一些。村长把我们带到村头两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吩咐一个人去弄饭给我们吃,我们乘机抱枪依墙而坐,休息一会,很快有的人发出了鼾声。我却睡不着,在思索着怎么找部队。
村长突然在房门外说:“吃饭吧,屋里黑,外边亮堂点,出来吃吧。”随后来了三四个人,他们手拿着开水,煮地瓜,还有几张煎饼。村长歉意的说:“好歹吃点吧,没办法,吃剩下的你们带上。”“谢谢你,这就很好了”我们几个人几乎是一齐说的,我劝同志们尽量吃地瓜,剩下的煎饼带着路上吃。
我们吃完饭后,群众把盆碗收拾好带回去,村长陪着我进屋,我问他:“打听到部队的信了吗?”他说:“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早晨见到咱们的部队往西去了,可就不知道是上哪去了。”村长点上了袋烟,吸着烟锅吱吱响。
停了好久,村长在地上磕了磕烟袋,又吹了几下,他用商量地口气说:“我看你们先在这里住下,等打听到部队下落再走吧。”我略加思考之后说:“不,我们今晚得走。”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到处都是鬼子汉奸,你们可要小心。”
“村长,请回去休息吧。”我说“我们休息一会就走,不过天亮之前你们得离村,说不定天不亮敌人就来了,就是 夜间也不要回村。”村长问我:“同志,你看着敌人扫荡能扫多长时间?”
我对村长说:“敌人扫荡刚开始,要打算的长一点。告诉乡亲们,我们一定要粉碎敌人的扫荡。我们大部队只是暂时离开这里,以后会打回来的。”最后村长说:“我回头给乡亲们说说,你们几个要找不到部队,就再回来,我走啦。”
我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思索着:到哪里去找部队?找不到怎么办?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走出屋向四周看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北面南面时有冷枪的声音传来。
我进屋把大家叫醒,商量了一阵子,统一了思想后,出村向西走。崎岖狭窄的小山路很难走,西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难受,我们静悄悄地向前进。
大半夜走了十来里路,天快亮了,我们只好找就近的山上去隐蔽。还算好,我们带着吃的,没饿着,敌人只是在村子里窜来窜去,没上山来搜索。
太阳落山以后,山下村子很平静,我们开始下山,边侦察边进了小山村。村里很静,进村后过了好几个街巷,发现在村头坐着一位老人,他告诉我们,村里人都在山里躲着,当他知道我们的来意后,执意要带我们去山里找村长想办法帮我们找部队。
我征得大家同意后,随老人一起去山里。小山洞里挤满了人,老人吩咐挡好洞门,点起松柴,招呼我们进去。小洞不大,有十几个老乡,挤得满满的。老人吩咐先给我们烧开水,做饭,并差人去请村长过来。
我们喝着开水,乡亲们围过来问鬼子“扫荡”,我们何时反"扫荡"等等。不一会,老人喊了一句,闪个空,把饭端来吃着说。我们知道群众在山里很困难,我们自己带的饭还可以吃两顿,就说:“大爷,我们有饭。”老人说:“你们带的那点东西留着救急吧,这鬼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许多群众捂着热气腾腾的熟地瓜就往我们手里塞,“快吃吧,吃完就睡在这里。叫村长明日出去打听部队的消息,你们再走也不迟。这比你们到处跑方便。”老人边吸烟边说。
村长来了,这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很热情。他说:“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天亮我找人去西边打听部队的消息。你们放心睡吧。周围都有我们的人站岗,不管从哪里来我们都知道。一有情况就告诉你们。”我们四个人商量,上半夜休息,下半夜再轮流和群众一起放哨。
“同志,披着这个,脱下棉袄我给你缝缝。”一位姑娘指小王的被子对小王说。小王腼腆地说:“不用,我自己会缝。”“快脱下来吧!我眼神不好,让这孩子给你缝,也好挡挡风。”大娘说完放在我们面前一些旧布说:“穿上吧,看你这脚裂这么长的口子,都出血了,这冬天还长着呢。”
我说:“谢谢你,大娘,你留着用吧,我们不冷,已经习惯了。”“穿上吧!她不是外人,她的孙子也是八路军。”村长催促说。“唉,这同志还穿着单裤,这一冬的罪可怎么受。”坐在一旁的大爷说。
众人围在一起,说了一阵子后,大爷催我们睡觉了。
约摸半夜前,我起来到外面去查看情况,换岗的小伙子带我去哨位上看看。夜很静,我在几个哨位上走了一阵子后,回到小洞里,叫起另一位同志和群众一起放哨。
天没亮我们就吃了饭,不久就听到了东边的枪声,顶多有两里路远。“我约摸着,这枪声不是在瓦谷峪就是红花峪,大伙准备一下,看看敌人往哪里去?”大爷不慌不忙地说。
过了不大一会,山下村子里就着起火来,火越烧越大,整个村子都烧起来了,浓烟遮日,烈火冲天,敌人在烧房子。我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打敌人一下,把敌人引开,免得在村里继续作恶。“我们顺这条沟下去,出其不意打它一下”我的话刚落音,他们三个正要跟我去。
大爷连忙阻拦我们说:“他们家把式(武器)好,人又多,不能去吃这个亏。”“大爷,我们注意安全就是,吃不了亏。你就让我们去吧。”我恳求说。“给我一个手榴弹,我跟你们一块去,这路我熟。”一位年轻人接上说。
“不行,谁也不能去,不能冒失,让鬼子烧吧,不就几个空草房吗,咱山里人有草木有石头,还怕没房子住,只要小鬼子搬不走蒙山,胜利就是咱们的。”许多群众都异口同声的说,八路军同志不能去。鬼子一直折腾到中午才走。
太阳正西时,我们正在和群众议论如何对敌人斗争,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热闹的时候,村长带着听探部队消息的老大爷来了。老人说:他先去岭后他的亲戚家,又去了行李沟,付家沟等村,才打听到梧桐沟有咱们的部队。”知道是哪一个部队吗?”我问。“不知道”老人摇头说。“不管是哪一个部队的,只要是咱们部队就行。”我下定决心去梧桐沟找部队。
“早点做饭,让同志们吃了好走。”村长交待说。“爹,我也跟八路军走”一个姓高的小青年说。村长劝说:“高大娘前天被进村鬼子杀了,可高大爷还病着,你在家好有个照应,等高大爷病好了再去部队参加八路军也不迟。”众人又劝了几句,小青年才勉强答应暂时在家照料他爷爷。“当八路,给我娘报仇”站在我旁边一位约有二十岁多的小伙子说。
“高大哥,你让他去?”村长凑近高老汉跟前问,高老汉深思片刻说:“你让他去吧,给他娘报仇,打鬼子是正事。”我说:“要当八路军,打鬼子这是好事,可现在我不能带你走,我们几个人是掉队的,还不知道哪一天能找到部队,这期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等找到部队,敌人扫荡完后,我接你就走是了。”我耐心地对高大爷和高大哥说。“照说他应当跟你们去给他娘报仇。”
太阳一落山,我们四个人怀着感激的心情,带上老乡给我们的吃的,告别了群众,直奔梧桐树沟去。“记住,万一找不到部队再回来。”送我们到洞外的群众一起吩咐我们说。
一路上,我们尽量快走。先是到了上梧桐沟,后又去了下梧桐沟,没见到部队,也没见到老乡。“休息一下,大家都想想我们该怎么办?”我有些失望而无主见地说。
我们边休息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有的说,咱们部队可能去了西蒙山,有的说,不一定,兴许就在这附近。“我的意见,咱们今晚在这一带山上隐蔽观察一下再说。要是能见到山上老百姓就打听一下”杜玉贵同志建议。“
东边是一座大山,就是来上百八十的敌人,我们跟他转山头也不怕。”有同志补充说。“好吧,我们就去大山顶隐蔽,大家看行吧”我说,大家一直同意去那里。
高顺德带路,我们一起爬上了大山顶的北侧,选择了便于隐蔽、行动和观察的地方隐蔽下来。
天亮后,我去大山顶向四周观察了一阵子,周围很平静,只是远处有间断的枪声,但没有见到我们的部队。
下午,在我们东南方向响了一阵比较激烈地枪声,持续了约十来分钟。杜玉贵同志说:“响枪的地方在南沙沟峪一带,那是东西蒙山之间北通蒙阴县南通费县的一条峪,叫太通道。”
“注意有人来了。”太阳刚偏西时,负责观察情况的同志说。“一个人,是一个人。”来人靠我们越近我们看得越清楚,“是伪军。”“嗯,是伪军。”“穿着黄皮。”这个伪军扛着一支长枪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我观察四周,没发现有敌人的部队活动,决定采取行动捉住这个敌人。我说:“一人观察隐蔽,两个人随我去捉住他。”
我们很快隐蔽到了埋伏地点,等他靠近我们时,我们同时站起将枪口对准他,命令他放下枪,他放下枪,举起了手,没有丝毫反抗,顺从的跟我们到了我们的隐蔽地点。经审问才知道,是伪军营长认为这一带没有八路军,让他和另一个伪军,去山东边红口子一带伪军一个连传达口头命令,叫这个连今晚到石岚宿营,中途另一个送信的伪军逃跑了。
一个下午都很平静,太阳落山时,我把经过简单教育的俘虏放了。我们缴了一支好枪,一支崭新的汉阳造 ,一百多发子弹,我们平分了。大家一致要我用这支枪,我就高兴地接受了。
天还早,不能下山,虽然没发现山上有敌人,我们就练习瞄准,练练臂力,保持射击的准确性,只要有机会就得练练,提高杀敌本领。
太阳将要落山时,我们开始下山,去南沟、青家 、红口子、东张林等一带,见到了群众,但没打听到部队的消息。我们决定上山隐蔽,继续在这一带找部队。
天亮前,我们到了大青山北侧隐蔽观察,中午转移到红花峪东边山上隐蔽,晚上我们去转山顶,在杨家庄一带仍未找到部队。
乘着夜色,我们上了燕子山,这个山是这一带的一个高峰。一个白天,还算太平,虽然有敌人活动,但是离我们较远。
我们商量晚上去北西村庄继续找部队。走了几个村子,没找到部队,估计快半夜时,我们到了杨家庄。刚走到村南头就被敌人的哨兵发觉,好在我们警惕性比较高,迅速向西南撤退。
敌人的火力很猛,机枪、小炮响个不停,“是鬼子,”不知道是谁自言自语的说。我们一气跑到了胡家庄南沟东侧才停下来,敌人的枪声也停了。稍事休息才发现有位同志肩膀部位负了轻伤,流血不多,简单包扎后,我们讨论去何处隐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很热烈,分歧很大,我想,夜间敌人发现了我们,白天一定会在这一带加紧搜索,我的意见尽量走的远一点,到大岗一带去隐蔽,一直没有发言的杜玉贵同志说:“大岗离这远,路不好走,怕是天亮也赶不到。”“要是赶不到大岗,那边有什么地方适合隐蔽?”我问。
“那就去黑峪子北山,那山也不小,往北一直是山连山。”“好,我们走。”“你的枪给我吧”我站起来边说边把手伸向了负伤的同志,受伤同志说:“不用,我能背。”“给我吧,谁也别争了”身高力壮的杜玉贵把枪接了过去。
杜玉贵在前,我随后,我不断催促同志们快走,路上磕磕绊绊,我们用力向前奔跑。“休息一会吧,组长”在我后边紧跟的同志上气接不上下气的说。我意识到他年纪小身体弱,这种走法他难以承受,我告诉杜玉贵,减慢点速度,中间休息了一会,我们又继续走。
东边已经见亮,我问高德顺到了什么地方?他说刚过折彩峪子。“天亮前能到大岗吗?”我有些焦急的问。“不用说到大岗,就这走法,连黑峪北山也到不了”杜玉贵边走边回答。“这附近南边山高还是北边山高”我问。“南边北边都有山,可不如大岗高”杜玉贵说。
“拐弯向南,这里离右前岗多远?”下了路我问。“正南偏西一点,约二里多路。”高德顺立刻答道。“组长,我们不一定到高山上去。我看就在这离路不远的地方,不显眼的地方可能更安全些”杜玉贵同志和我商量。“行,得找个便于隐蔽、观察和行动的地方。”我提议说。“对。”杜玉贵附和道。
我们沿大间河东边向南的山路走了约一里多路就爬上了西山。择地隐蔽,此地山虽然不是很高,但地势险峻,满山是松树,乱石盖地,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天亮后,我们又调整了下地方,吃了点东西。除了一个人警戒外,其余人都睡了,我规定二班哨由我和高德顺担任。
太阳出山不久,我们陆续发现莲花石,黑峪北山都有敌人走动,乱喊乱叫乱打枪。东西大道上的敌人来来往往。中午敌人下山,在离我们不远的乱石、大间河、河堐做饭。
太阳偏西时,敌人撤离村庄,随后村子里起了大火。“这些畜生,糟蹋完了又烧房子”杜玉贵气愤地说。
太阳落山前,敌人从山上、村里陆续向西撤,敌人是到西边大村子里集结。从东边过来约二十多人其中有十来个鬼子,带一挺 机枪,路过大间河又烧起房子来。“敌人太猖狂,我们打他一下。”“天到这时候,敌人大部队都西撤了,这几个敌人我们可以对付。”杜 玉贵支持的我意见。
“组长,你看东边又过来十来个敌人”大间河的敌人走了,东边来的十几个伪军大概是最后一批撤退的敌人了,我主张打一下,大家同意,我们隐蔽行动到乱石村南,离村约二百米左右,敌人很大意。
我说:“沉着气瞄准打。”等敌人走到我们射击最有利的地方时,我喊了声“打。”一排枪打出去,敌人只顾着向西跑,无组织的乱向我们打枪。东边没再发现敌人,向西去的敌人也走远了。
太阳落山了,我们下山进了乱石子村。“组长,这里有个死人”杜玉贵指着刚被我们打死的敌人尸体说,我们走近一看,子弹是从敌人胸部穿透的。他的枪被我们拿去,可子弹、手榴弹带在敌人身上,我们取出三枚手榴弹,五十多发子弹,分完了战利品,我们商量去东边继续找部队。
我们沿着五彩、砰石子最后到了凤凰崖,前两个村子没见到人,在凤凰崖村见到了回村取东西的老乡,但没打听到部队的消息。我们决定到凤凰崖的东南山上隐蔽。
一个上午都很平静,山上没发现人,附近也没听到枪声,路上偶尔有人走动,看样子是老百姓。下午太阳偏西时,五彩庄北面有几个人打柴。眼尖的杜玉贵说,好像是穿军装的,像我们的人,大家看了也都说像。
我们商量杜玉贵和高德顺隐蔽接近看看是不是我们的人。片刻,杜玉贵、高德顺回来了。说看准了,是我们的人拾柴,但没敢上前问。我说:“我们别光高兴,要是敌人装成我们的人就上当了,再观察一下。”
过了一阵子,有两个老百姓,从五彩庄出来往北去。我们决定找这两个人问个清楚。我带战友下山截住了那两个老百姓,经过询问确认这些装军装的人是我们的人,我们立即下山向五彩庄走去。
进了村,站岗的问我们是哪一个部队的,我们说明后,问他们是哪个部队的,才知道是我们支队一营的。我们到了营部,说明情况后,营部的人告诉我们二营在馍岗后。
我们终于找到了部队,连长、指导员见我们回到连队非常高兴。
吃过饭后,兄弟部队的同志分别回去了,我去连队汇报失散情况,连首长认真听取了我的汇报。当天在全连大会上表扬了我,也表扬了我的战友。
第二天,连长宣布,我为我们八班副班长。我们班七八个人,兵比我老的还有几个同志,我担心我当不了,就建议连首长另选合适人当副班长,连长说: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光看年龄和资历,他鼓励我大胆工作,不用担心。
(本文作者:刘卫平根据其父亲刘乃晏回忆录整理)
刘乃晏同志, 年6月日出生在山东省沂南县, 年8月参加革命, 年8月入伍, 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公务员、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二营五连战士、副班长、班长、文化教员、副指导员,鲁中军区费东独立营宣教干事,鲁中军区警备2旅4团2营5连指导员(费东独立营编为该团2营),鲁中军区9师团2营5连指导员,华东军区8纵师团迫击炮连指导员,8纵师团直属队政治协理员,3月任该团政治处组织股副股长,8纵师团1营教导员,华东军区军师团政治处主任,华东军区军师坦克团政委,军师团政治部政委,军师政治部副主任,军师副政委、军师政委, 军政治部副主任,济南军区后勤部副政委等职。
曾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因战受伤评为二等甲级革命伤残军人,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四次、通令嘉奖三次,被授予抗美援朝纪念章、自由独立勋章、三级解放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独立功勋荣誉章。
刘乃晏岁时参加八路军,参加了数次艰苦的反“扫荡”作战。先后参加了大顶山、观上、五彩山战斗数十次战斗。 解放战争时期,刘乃晏先后参加了鲁中围歼五洪九的战斗,淄博保卫战,章丘文祖战斗、攻克安邱战斗,孟良崮战役、菏泽土山集、沙七集战役、许昌战役、洛阳战役、开封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刘乃晏奉命入朝作战,任志愿军军师团政治处主任,先后参加了二次战役、四次战役、三十八天阻击战、平津淮狙击战役。 从朝鲜回国后,刘乃晏历任团政委、师副政委、师政委、军政治部副主任、济南军区后勤部副政委等职。他恪尽职守,作风务实,经常走基层、下部队,为部队建设殚精竭虑,做出了突出贡献。
离休后,他始终以一名老党员、老战士的标准要求自己,革命意志不褪、精神不减,继续发挥余热,为军队建设建言献策,以实际行动弘扬了我党我军优良传统,始终保持着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先后被全军、济南军区、济南军区联勤部表彰为先进离休干部。